那一次,我长大了
记忆的星河中,总有一些闪烁的星辰,它们或许不耀眼,却能在不经意间照亮我们前行的路,于我而言,那颗最特别的星辰,便藏在一个寻常的午后,藏在我与父亲共同完成的那张书桌里。

小时候,我总觉得父亲是一座沉默的山,他话不多,总是早出晚归,将背影留给我和母亲,我的房间,也曾是母亲一手打理的温馨港湾,整洁、漂亮,却总缺少一丝属于我自己的“领地感”,升入初中,书本、试卷、模型……我的世界变得日益拥挤,我多么渴望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,一个可以安放我所有梦想与烦恼的小小天地。
那个周末,我终于鼓起勇气,向父亲提出了这个请求,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,简单应承一句“知道了”,然后便没了下文,那天下午,他却出乎意料地推开了我的房门,平静地说:“走,我们去木工房,我给你做一张。”
木工房在我们家的老院子里,是我童年时望而生畏的地方,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桐油的混合气味,各种工具在墙上挂着,像沉默的卫士,我从未想过,有一天,我会和父亲一起,在这个充满“男子气概”的空间里,创造一件属于我的东西。
父亲是真正的“老手艺人”,他没有画复杂的图纸,只是用铅笔在几块厚实的木板上游走,寥寥几笔,一个书桌的轮廓便跃然板上,他教我如何使用刨子,如何让木头变得光滑;他教我如何测量,如何确保每一个角落都精准无误,我笨拙地学着,刨子常常不听使唤,在木头上划出深深浅浅的痕迹,汗水浸湿了我的额发。

起初,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,只有工具与木头碰撞发出的“沙沙”声,和父亲偶尔发出的、沉稳的呼吸声,我有些失落,难道这依然会是一次沉默的合作吗?当我因一个榫卯结构卡住而急得满头大汗时,父亲却放下了手中的活,走过来,用他那布满老茧的大手包裹住我的小手,带着我一寸一寸地打磨,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,那粗糙的触感,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语言。
“做木工,急不得,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,“就像人生,要一斧一凿,脚踏实地,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。”
那一刻,我愣住了,我抬起头,第一次认真地看向父亲,阳光从木工房的窗户斜射进来,落在他布满汗珠的脸上,清晰地映出了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,我突然发现,那座沉默的山,其实一直在用他最质朴的方式,为我遮风挡雨,他的爱,不似母亲那般热烈,却像这木头的纹理,深沉、内敛,却坚不可摧。
那张书桌,我们花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才完成,它不算华丽,甚至有些粗糙的痕迹,但在我眼中,它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,每当夜深人静,我坐在这张书桌前,灯光下,仿佛还能闻到木头的清香,感受到父亲手掌的温度。

那张书桌,不仅承载了我的书本与梦想,更承载了一份沉甸甸的父爱,它是我成长的印记,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耐心,什么是责任,更让我读懂了父亲那沉默如山的深情,那一次,我长大了。
